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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6
也算万幸」萧炅目光落在杯中清澈酒苦笑道:「贤不必相劝这原不
是我初次贬官只不过十几年前那一我是西出武功这番嘿嘿却是东出
潼关还我故郡」来送他的都是熟之自然都知他那次被贬官的缘由便
有道:「想兄定可东山再起一不也是么?」
「那一的罪名不过是 不学无术 此番却是贪赃舞弊败法度只
怕再无还京之期了」萧炅角扬益见苍黄肌肤纹路刻他举起酒杯一
饮尽凝目注视银杯杯白鹤纹笑道:「想来此去颍州罪臣难再有如此
美器物」他语意太过苍凉一时众俱无话可说或低叹息或转眸目视
溶溶灞忽然一辆车中传出孩子啼哭的声音只听有孩子道:「阿我不
要去汝不去汝!五、阿喜哥哥、瑶奴哥哥他们都不去汝我也不要
去!
我们七夕还要抓蜘蛛哩!「话音尚自颇为稚想来孩子年龄太尚且分
不清」汝「」汝阴「
萧炅苦笑道:「是我的第四个孙郎家不解事倒教诸君见笑」任
由那孩子哭泣并不出声喝止萧家也是河南旧族门风清谨这时萧炅却竟然
颓唐至此一任孙啼哭失礼众都不由黯然却听萧炅又道:「如今远离京
师繁华闭户读书未为不美只是炅今有罪诸君相送至此已属厚谊炅自
心知请罢」众皆知萧炅是李林甫倚重的心此番萧炅被贬皆是
吉温为杨钊出谋划策要削去李林甫的膀臂去岁杨氏三位姊皆封之后
杨钊恩幸更隆此际炙手可像吉温本是李林甫手的得将却也转而投
向杨钊门以求汲引众内心中确也不愿因送萧炅而得罪于新贵杨氏有
顺势道:「既如此萧兄便起程罢我辈期见萧兄泽黎庶早成美政」便
折了柳条递与萧炅
这时忽然有一阵促促马蹄声响起一绝尘而至堪堪奔桥马
手腕微扬那马疾奔之势登时止住桥官员多识马便有赞道:「当真好
马奔若风雷定如山岳」却见那乘者翻跃径自向萧炅走来
他穿的一双鹿皮靿靴浅绯绸袍由暗金细线绣成许多对鹘图案鹘鸟意
态威猛昂扬喙尖利形似长刀那则薄抿双目细长显得颇为阴柔
他面虽微笑着可那笑意却似并未到达眼底时值夏末秦中犹自炎
然而众官员一见他的笑周肌肤都似漾起了一层寒雾便有悄悄移开几步
离萧炅远了些
却见那拱手向萧炅道:「相送来迟冀萧兄宽宥」萧炅角微颤
略有些斑白的髯须抖了几抖终是笑道:「吉郎何太恭之甚也我不再为京兆尹
君不再为万年丞何必如此?」吉温眉一挑他和萧炅这一对旧的冤家此
刻同时忆起他曾得罪萧炅而萧炅却不巧做了他这个万年县丞的司那段
子他如火熬煎忐忑惶恐幸亏高士为他周旋说和后来他也同为李林甫所
用二面一团和然而当初的恐惧他从不曾忘更何况他明白李林甫只
是看中了他罗织罪名的才能而对有才的萧炅却是全心全意地倚重杨钊借
他的计策发萧炅贪赃之罪他知道杨钊在利用自己就像当年的李林甫一样
然而他不介意这样的利用
此刻萧炅以失败者的坦然和落寞动提起那段使他耿耿于怀的历史吉温
却不再感到愤懑他微微一笑注满酒杯清浅笑容带着胜者的淡然讥讽那讥
讽因其淡然而格外有:「温曾为兄属官如今想来何其有幸昔年得聆兄训
诫的那些时当真令温怀思不已」他姿态恭谨双手捧杯杯中酒微微荡
漾
萧炅喉结动了一最终接过银杯执杯道:「吉郎我昔做户部侍郎
曾为尚书左丞严之逐出你可知是甚缘故?」吉温一愕他知那是萧炅平生
极为尴尬之事却不料萧炅此刻竟然自揭伤疤饶是他心细密阴毒也猜不出
对方用意当含糊道:「听说是文字争执」萧炅哈哈笑道:「甚的文字争执!
以我才学焉能和严有甚争执?吉郎你当真抬举我那是因我将《礼记》
中的伏腊二节读成伏猎严道: 焉有伏猎侍郎? 故而逐我出省我当时
很是记恨自谓非无才识何必非要读古的书如今我终于得闲从此长漫
漫柳堂中落影里闭户读书正好补一补我少年出仕不学无才的缺憾
「
优雅微笑举杯饮尽一阵风来数片鲜绿柳叶轻轻掉落其中一片落在萧
炅幞他伸一只修长右手轻轻拂去叶片这无意间的动作流落出的
姿态却清贵如昔似风中的树一摇一曳间都带着清华旧族独有的、难以
磨灭的灼灼光彩
吉温有些艳羡又有些嫉恨地望着萧炅那珠般的光彩是他终生无法企及的
他是吉顼的侄子叔叔虽然曾在则皇后朝为相且是首开返政李唐之议的
唐国功臣但他生前没能给予他们子侄辈任何提携臂助后亦只得到了被
睿宗追赠的一个虚衔吉温独从卑微的新丰县丞做起向艰难攀爬谄事媚
附所有他遇到的高官显宦才终于有了穿五品浅绯官服的这一而他萧炅只
为姓萧便比他省了千倍年少为官一路高升
不论有意无意萧炅只用「少年出仕」四个字就地了他那四个
字提醒着他自己浅绯袍服暗藏的无尽委屈和窘迫它们永远不见就如自
己从不能真正为所重的命运
他咬一咬牙笑道:「说来我还有件薄礼要呈献太守」他不经意似的咬重
了太守二字从袖中掏出件物事来
当即有轻声道:「噫磨喝乐么?」「这般华彩贵重倒是珍奇」却见
吉温取出的正是一尊磨喝乐雕的是一个白胖童子着荷叶颈带璎珞
项圈手执一枝初绽莲童子笑张开齿白红极是惹怜那童子周
光华流溢肌肤细腻温原来这磨喝乐却不似时俗以蜡烧制竟系纯以象牙
雕镂而成童子手中所执莲则是同石雕就而颈中璎珞亦是真正宝珠串成
颗颗珍珠一般灿烂晶莹眩眼目
萧炅盯着那尊珍贵已极的磨喝乐也不由有些怔住:「这」
吉温得意于众的应此时他的笑意才算真正到达眼底但他极地掩了
那抹笑意道:「太守门庭高贵自非眼浅之我能送的太守只怕都瞧不
眼我思来想去当真只有这件物事太守或者用得」他转脸看一看那辆
发出孩哭声的车「送给孩玩耍郎家想必欢喜」
众都不由得有些发愣吉温这分明乃是有备而来送这礼物则是讥嘲萧
炅此去再无用只能含饴孙颐养年了!却见吉温目光流转在众面
俱扫了一扫众虽有不平却一声也不敢出心底只觉煎熬只盼这位不在
刑部供职、却谙罗织经的郎中不要再看自己吉温笑道:「众位我这薄礼却
不好么?」便有胆些的附和道:「想吉郎选这礼该是用尽了心思好极好
极另出新意」
萧炅自已会意拿着磨喝乐瞧了瞧真想将它投桥一川流之中却终
究是不能他涩然笑道:「也好」话犹未已却见远方又有一队车马缓缓行
来拉车的皆是稳健肥牛更有武士马当先护卫武士所乘俱是万中无一的
宛良马七宝鞍鞯在明媚光光华夺目队列井然整肃速度整齐划一在桥
渐渐减速一齐停住便有掀开当先那辆车的青绮车帘扶一个来那
缓步桥华丽裾为夏河清风拂展便如黄昏来时慈恩寺塔笼罩的半
幅绚烂暮霞如云如锦
众不消看清那的模样只看这阵势已知是当朝宰相来了只齐齐一
声苦恨不得将子化作柳叶随风飘开一个魔王吉温已让众感不消
如今他旧「」李林甫竟也来了
却见李林甫由子李岫扶着慢慢走来连吉温在内众连忙施礼李林
甫白发一丝不间数枚紫带銙明斑斓足编线履子不染点尘还
是养尊优的台阁宰辅模样他垂老的影如一尊孤绝立于地间的神像如
此傲然而又如此高华这灞河的濛濛雾紫陌中的滚滚红尘竟似不能沾惹
他半分
他随意抬一抬手笑道:「今我原为私而来既非在鸾台凤阁伙
不必多礼」温和如的目光稍微一转掠过吉温面庞
那一瞬间吉温只觉得好静潺湲的灞不流了栖于翠柳枝的黄鸟白莺不
了沿河茂密草丛中相逐相戏的彩蝶不飞了四农家的袅袅炊烟停止了飘
动连远缭绕秦岭起伏山脉的缥缈云雾都似乎停滞了他便不觉抖了一抖牙
齿发颤不由自地低去也微微弯了弯
他听见自己垂挣扎似的从喉底发出滞涩的声音:「仆来送萧兄真是
意厚惜臣僚」李林甫笑容温煦道:「吉郎不是也来了么?若论谊
吉郎又岂不不厚」吉温只觉他似乎字字皆无所指又似乎字字皆有所指他
此生还从未遇见过任何一能像李林甫这般即使在他重他之际都能让他
生出战栗和畏惧如临渊如履薄冰更别提此时他们都已心知他背叛了他
吉温颤抖着道:「仆过奖」有乘势笑道:「既是如此不若咱们暂且
退留仆与萧兄叙话」便告辞着离去李林甫也不挽留
也只在片刻之间喧闹声便如河岸风烟悠悠散尽独留桥李家父子
与萧炅家萧炅这才趋前两步住李林甫的手
他先前面对诸友是颓废沮丧面对吉温是度不改此时见到这与自己
相三十载重自己有如手足的恩相才真是真流露低声道:「相仆
是戴罪之何敢劳你鞍马烦劳跋涉相送」一语未尽喉哽咽已是说
不成话
李岫的抖了抖默然退到一边极目遥望灞河流滔滔东去但见
相接细若一线渺渺茫茫愈远愈微他寂寥地想着此刻与父话别的萧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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